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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節 飛鷹鴻毛(二)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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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胸前那些水漬,咬牙切齒地擡頭道:「梁子結下了!我很希望你落到我手裏!我會讓你生不如死!」

「哼!」岳中巔不屑地哼了一聲:「狠話誰不會說?輪得到你嗎?」

王天逸一言不發地把坐在地上地岳中巔拎了起來,他看著這個掌門,笑了:「你也不是就能說狠話?你現在這種廢物除了這些還能做什麽?要我殺你?要我揍你?你配嗎?我殺地都是身家萬金的豪雄,我揍地都是一諾萬金的游俠,你還有什麽?有什麽?」

摸了摸岳中巔光滑的面皮,王天逸表情卻如摸過一條蛇的皮膚,他惡心又嘲諷地說道:「你狗屁都不是,只頂著一個掌門的虛名,你除了臉皮還有什麽?所以你就算攻擊也只能用自己這臉皮!」

「吐!」王天逸一口痰吐在岳中巔臉上,笑道:「可惜在七雄面前,你的臉皮是垃圾,一文錢都不值。」

「我幾年前怎麽不殺了你?」岳中巔任由那口痰慢慢滑著臉皮朝下淌,眼睛看定了王天逸,慢慢說道。

「你配嗎?」王天逸一笑,揪著岳中巔前襟的雙手一用力,把這個華山掌門扔回了馬桶和墻之間,「你是個該死的雜種,以前是,現在也是!」王天逸用手慢慢比劃過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,冷冷地說道。

「愚蠢的雜種!你自己玩吧,自己去死吧!」王天逸冷冷地拋下這句話,不理坐在馬桶和墻之間的那人,揮揮手,劉趙二人就要退下。

「我不愚蠢。」坐在墻角的岳中巔一手握住了馬桶邊沿,艱難地站起身來:「我有話對你說。」

「說什麽?於公說,你在搞亂我的宴會,和長樂幫作對,你該死!於私說,我應該馬上在馬桶裏溺死你的!」王天逸冷冷地停下腳步:「我很樂意這麽做。」

「叫你的手下出去,我是雜種,但我不愚蠢。」岳中巔慢慢坐在馬桶邊上喘著粗氣說。

「你這瘋子!說你狗屁啊!」趙爵易本來就想一腳踹死這王八蛋,但被自己上司一手絞,摔了個七葷八素,一肚子的火氣,此刻聽這瘋狂掌門屁話,不由得怒從心起,心裏實在想司禮命令打死這個混蛋。

「王天逸,我是個王八蛋,但我蠢嗎?聰明人會做這些事嗎?」看著抱臂的王天逸,岳中巔收了先前的狂氣,擺了擺手。

「我知道你想做什麽。」王天逸點了點頭,但又搖了搖頭:「你太蠢。」

岳中巔一楞正要說話,那邊王天逸已經揮手讓自己兩個手下出去:「你們出去,守住門!」

「司禮?」劉定強看了看滿臉仇恨的趙爵易,替他問了一個問句。

「出去!」王天逸堅決地一揮手。

兩個手下疑惑地出去了,王天逸抱著臂,在岳中巔面前踱步:「反常為妖。」

「不錯……」岳中巔的笑容還沒綻開,就被餓狼般撲來的王天逸扼住了脖子。

「岳中巔!」王天逸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如果你他媽的說不出有用的話,我就讓你喝盡馬桶裏地瓊漿!」

「放心,我知道你會喜歡的。」岳中巔撐著發紫的面皮咳嗽地笑著,肆無忌憚。

「因為在趙乾捷事情上,我不顧一切回護了他們,千裏鴻很惱火,章高蟬也很惱火,千裏鴻讓我明日去送他,同為武當傀儡,千裏鴻自然希望一家親,同時讓人看看他的仁義,我操他娘!」岳中巔每說一句話就咬牙切齒罵出臟話:「所以我本來希望你們能搞我一頓,殺了我?這個你們沒膽,武林大會啊!所有婊子都要立牌坊。你,長樂幫的,敢殺我,武當的掌門?」

「我明白了,」王天逸繼續抱臂看著眼前地昔日仇敵:「你想臉上挨揍,說昆侖或者武當揍地對吧?這很簡單啊,你自己揍自己臉上幾拳不就好了?」

岳中巔冷笑了幾聲:「你裝糊塗吧?我自己揍我自己,我還想活下去,活到天開見日的時候!我等你們這種情形已經好久了,昆侖和其他門派在一起,我被算計了也不知道是誰算計的時候,這樣才好栽贓!」

王天逸嘿嘿一笑,擡起頭道:「我和章大哥關系好得很,你這奸人不怕我告密?」

「哈哈!」岳中巔從馬桶上站起身來,指著王天逸的鼻子笑道:「你和章大哥關系好?笑死人了!壽州大敗怎麽回事?你在裏面是幹什麽的?長樂幫多少年了一直只有蹂躪武林規矩的份,還沒有被人蹂躪的歷史!除了昆侖!你說你?笑死人了!哈哈!」

聽著他的嘲笑,王天逸卻沒有惱,他轉了轉,笑道:「你怎麽不找慕容的人?要知道我們長樂幫和武當,比慕容和武當還差著一份!」

「找慕容?」岳中巔冷笑起來,他用手比劃著自己的脖子:「我還想活不想活了?千裏鴻最怕的就是這個!我身後其實跟著兩個尾巴,但是他們膽小,被你們擋在廳外了!」

「但你怎麽找上我了?長樂幫大人物多得是!」王天逸以冷笑對冷笑。

「因為我跟你熟啊!」岳中巔冷酷地一笑,他指著王天逸的鼻子說道:「你臉上的那道疤怎麽來的?還記得吧?青城的一個戊組廢物,竟然成了長樂幫司禮?我和你熟。」

王天逸嘿嘿冷笑起來:「你竟然還敢說這個,如果我現在殺了你,我也不過是被扣薪的份,你信不信?而且你還打算挑撥長樂幫和武當的友誼,你,華山掌門,岳中巔,你罪該萬死!」

「不要玩這套了。」岳中巔表情肅然對王天逸揮了揮手:「你們和武當的關系我不管,但你們既然讓行刺武神的刺客溜走,加上你們對昆侖的壽州大敗,你們什麽態度一清二楚。」

「別胡說八道了!」王天逸一聲怒吼,他指著自己頭上的傷疤叫道:「這就是被刺客同黨打的!」

「我說過,你太不小心了,是不是最近太得意忘形了?」岳中巔絲毫不為所動,他嬉皮笑臉地說道:「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在長樂幫怎麽混地,但我可以猜到。當年我見你的時候,你是一個廢物,腦子裏除了青城姓韋的那些廢物什麽也沒有!結果你怎麽樣?你倒是忠誠啊!老子佩服!」

「但我怎麽聽說你血洗青城追擊隊?屠城雙煞?兩千兩的頭顱?你的忠呢?」岳中巔笑瞇瞇的說道。

「我現在隨時可以弄死你,就算現在不搞你,在任何地點任何時候,我也可以讓你死。」王天逸眼睛慢慢地盯緊了岳中巔。

「呵呵,你這種人太老實。老實人很沒用,但也很厲害!」岳中巔挑釁地笑道:「用得好,你是一條絕頂的好狗!看看趙乾捷,他武藝不如你,但他忠誠老實不輸於你,他做了多大的事?!厲害啊!這短短幾年,你能從壽州大敗還能爬出來當上司禮,你小子不簡單啊!我想,我現在是給長樂幫銀錢,不需要你們費一分一毫,你們當我是條狗也好,當個流氓也好?願打願殺都好,我不過提出一個合作的法子,我在武當內部,還能給你們情報,交不交我這個朋友,聽不聽隨你!」

王天逸安靜地聽完,撅了撅嘴,冷笑道:「不要拿我和趙乾捷比,他跟了你這種人,人品也好不到哪裏去。但生意歸生意……」

王天逸沒說完,岳中巔就囂張地打斷了他:「人品?沒錯,老子是個欺男霸女的雜種,不僅如此,」他直視著王天逸的眼睛道:「如果有可能,我也恃強淩弱,比如搶了某個小門派蝦米的好東西了,我無所顧忌!」

在對方如此挑釁自己過去,王天逸臉上那條因為眼前這個男人而留下的傷疤急速地變紅,他看著岳中巔的眼睛慢慢地說道:「雜種還這麽囂張嗎?雜種都是該死地!」

岳中巔毫不示弱地看著對方那用血鑄造出來的眼神,幾乎鼻子碰住了鼻子,他冷笑道:「該死嗎?這幾年你做了什麽?那金相士本是黑道一雄,十年前貪汙公帑奸殺大嫂殺盡三十六結義兄弟;而那陶大偉龍門鏢局出身,卻勾結黑道洗劫鏢銀,連誅追殺而來的少林十二高手,這樣的匪類此刻卻大搖大擺地在江湖招搖過市,聽命於你麾下。你做過什麽?長樂幫的司禮?我真佩服你啊。」

王天逸看著岳中巔摸著下巴笑道:「你消息靈通啊。」

「讓那種禽獸聽命於你,你是雜種嗎?」岳中巔冷笑道。

「呵呵,」王天逸笑道:「沒錯,以你華山那種門派而言,你不過是個小雜種,我是大雜種。」

「哈,」岳中巔一聲笑:「老子沒皮沒臉,不過是個老痞子而已。現在這臉皮更期望你給來上一拳。老雜種打小雜種,看呆小笨蛋!大家各得其所!」

「你能做到什麽地步?」王天逸問道

「我明天給武神牽馬!大家都看得到!」岳中巔笑道。

「你保證你能給他牽馬?按你的身份能這樣做?」王天逸一轉眼珠。

岳中巔跳了起來,下身那條話兒跳來跳去,他大喝道:「小雜種這都做不到嗎?你太小看我了!」

「操你大爺!」王天逸一把樓住了岳中巔肩膀:「你這個雜種太逗了!」

「謝謝!可惜我只剩一張臉了。」岳中巔嘿嘿冷笑著。

「承認自己不要臉,是真流氓,兄弟佩服。」王天逸伸出了手:「你這個朋友我交了!以……」。

「青城的笨蛋?」

「不要提那個了!」王天逸哈哈一笑。

岳中巔緊緊握住了那只手:「長樂幫幹將!」

「把你那話兒收起來。」出門前,王天逸笑道。

※ ※ ※ ※ ※

「你們幹什麽的?」桂鳳一臉晦氣地出了廳門,直指門口兩個蹲在那裏的人說道。

「我們是和岳中巔岳爺一起來的,能不能讓我們進去?我是衡山……」兩人彈簧般地彈起,一臉媚笑地還沒說完。

「滾你媽的!什麽岳爺!給我趕出去!」桂鳳本來就恨死岳中巔這個攪局的,剛才聽王天逸一陣耳語,說居然這王八蛋還有兩個跟班在外邊,氣不打一起出,當即出來,沒想到果然有兩個一臉欠揍表情的人在外邊等著。

聽命而來的人早得了王天逸的命令,哪裏是什麽趕出去,簡直是從樓梯上一路打下來的。

就算沒有王天逸命令,昆侖的手下也早知了岳中巔純粹攪局來的,哪裏有什麽好臉,跟著也是連踹帶踩,陰招連使,兩個人等從二樓滾到一樓的時候,連他們的媽都認不出來了。

裏面岳中巔倒也識趣,喝了幾杯,胡說八道了一會後,就東倒西歪地告辭了。

一群人都舒了一口氣。

岳中巔走了,大夥又熱鬧起來。眼下人人也差不多酒足飯飽了,一些江湖中人想去玩了,特別是遠道而來的昆侖低級手下,章高蟬點頭,劉三爺招呼著不少人去隔壁賭場或者青樓樂和樂和,昆侖和長樂幫人好得和兄弟一樣勾肩搭背地下樓去了,亂哄哄的一鬧。大廳裏剩下的人卻不多了,大家都各談各的,也準備散了。

「章大哥,可否移步賞月?」王天逸笑著說道,自己卻先端著酒壺到了陽臺。

主賓請主客,章高蟬焉能不給面子,他也跟著王天逸到了陽臺。

外邊一輪明月,皎潔的月光灑下來,樓下的街道上宛若被鋪了一層銀霜。

「天逸,剛才的岳中巔真是對不住了,」章高蟬覺得自己和岳中巔同一陣營的,此人無理取鬧讓很多人臉色都發青,攪了下熱鬧的氣氛,王天逸也被挖苦了不少,不管自己一樣的被岳中巔插科打諢般的諷刺嘲笑,心裏一股一股的火往上竄,但致歉的時候卻還不得不為岳中巔打圓場:「我也不知道,岳中巔這樣一個華山掌門,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,怎地會如此不顧身份,說說說……」

「章大哥,不必如此,要致歉的是我。」王天逸靠在欄桿上笑道:「這本來是我給你送別,把門卻不嚴,嘿嘿。」

「岳中巔不是針對你,他家原來的掌門是我……是我幹掉地,他心裏自然有氣。現在一個大人物落到他這般地步也真夠可憐的,唉。」章高蟬閉目搖頭。

「章大哥,都是江湖人物,不必這麽多愁善感。他這樣羞辱我們,你還替他著想?您真是心好。」王天逸冷笑一下:「這裏誰是幹凈的?誰走運那是命好,誰倒黴都是活該!」

「啊?」章高蟬擡起頭,王天逸這冰冷無情的評斷讓他吃了一驚,好像有點不認識地看著王天逸。

「啊,我說得有點言過其實了。」王天逸趕緊補漏洞:「江湖上還是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輩,也有像您這樣的德才兼備的雄鷹!我這麽說,只是岳中巔和我過節大了!今天他也有對著我來的勁頭,不全是對著您來的。」

「和你也有過節?」章高蟬問道。

王天逸把杯中酒一飲而盡,靠著欄桿的身體慢慢地放松了,好像已經靠在那裏多少年了,他眼睛看著虛空,手指慢慢比劃過自己臉上那道巨大的傷疤,聲音如同呼嘯而過的夜風一般空洞遙遠:「以前,有一個忠誠的傻小子,還沒出山,心也和您一樣好,那真是受了耳光還會替對方著想啊!有一天他受命送回給師門的壽禮,那時候他把這壽禮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,因為這是給他恩師的禮物,連晚上都恨不得抱著壽禮睡覺。但他遇上了一個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,至少,在當時,那就是大人物,碾死他和碾死一只螞蟻沒什麽分別。而且他還是那傻瓜門派的座上賓、掌門的好朋友,這樣一個看起來、聽說過無比值得尊敬的人竟然直接搶了壽禮。然後我又,不,那個傻瓜居然不要命地又把壽禮搶了回來,這下可捅了大麻煩了,惹了不能惹的人物咯,什麽門派榮譽,江湖規矩,仁義道德,全是站在他那一邊的!從那個傻瓜能活到現在的我,只能說我命好。我命好,那麽對岳中巔而言,我也只會說一個詞:你活該。」

「什麽?」章高蟬難以置信地問道:「他明搶你壽禮了?他那時候也是華山的大人物吧?他能明搶?那不是強盜嗎?」

王天逸有些淒涼地笑了笑:「他這種身份怎麽能搶?那是青城的壽禮,青城對華山而言是小門派,所以不是搶,是賞臉拿而已。拿,而且是賞臉,哈哈!」

「衣冠禽……唉!」章高蟬一跺腳。

「看,這大人物出來了。」王天逸朝樓下一歪頭。

章高蟬跟著朝樓下看去,只見岳中巔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樓宇的陰影,直朝街對面的一輛馬車走去,身後是兩個被武當派來的跟班,一個摁著腰扶著腦袋,一個瘸著腿捂著肚子,被揍後連走路都走不直了,卻艱難地想跟上岳中巔瀟灑飛快的步伐,哪裏可能,只留下一路「唉吆唉吆」的呼痛聲,如同岳中巔後面跟了一條巨大而痛苦的尾巴。

走到馬車邊,岳中巔慢慢地轉過頭,眼睛看到了樓上看著他的兩個熟人,他轉過身體,對著二人拱了拱手,笑道:「多謝款待了,別送了!下次再請我啊!哈哈!」

「這王八……」看他如此得意,章高蟬臉上也掛不住了,禁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。

但「蛋」字還沒出口,武神的舌頭就僵硬了,身體也趴在了欄桿上,目光好像被樓下的什麽東西牢牢纏住了,再也收不回來了。

街道上奇變突起。

本來最後奚落了一下武神和王天逸兩人,岳中巔志得意滿地轉回身來,伸手就要去拉車門,但就在此刻,背後一股勁風斜地裏撞了過來。

「小心!」

「什麽人!」

兩個倒黴跟班也來不及叫疼了,驚叫聲合著勁風同時撞擊上了岳中巔。

因為酒色氣的消耗,現在的岳中巔武功早有退步,不過就算不算真正的一流高手,但華山岳中巔也是江湖上打滾殺出來的,身手不是吃素的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岳中巔一個斜弓步穩住身體,一個外肘就朝外打過去,不僅先小防一下最近身,也借力轉身迎敵。

剎那間,來襲的敵人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:穿著普通,只是用絲帕蒙了臉,撲擊之勢淩厲,但最關鍵的是此人是徒手!沒有武器!

「來的好!」岳中巔單肘打空順勢擺臂出去,轉眼間那手又如毒蛇的三角頭一般唰的一下咬向腰裏長劍,左腳卻同時旋風般地擺起,直踹來敵的迎風小腿脛骨。

小腿擺踹只是阻敵,只是要爭取一點點時間,只要拔出腰間長劍,對付一個徒手的敵人那簡直如砍菜切瓜般簡單。

戰術簡練,訓練有素。

但來襲的人也不是吃素的。

小腿一擡,閃開了華山掌門的迎風踹,沒有腿支地,整個人立刻朝岳中巔飛了起來,如一條巨大的鯉魚在朝岳中巔投懷送抱。

「殺!」岳中巔左腿踢空,敵人正飛舞在左側,身為劍客出身的人往往最受不了手中無劍,於是岳中巔沒有用正拔劍的右手阻擊,而只是用左手直劈敵人頭顱,還是想阻敵片刻爭取拔劍出鞘。

敵人可是徒手啊,只要不是武神,誰可以空手應對華山掌門的利劍?

但敵人知道自己是空手,他根本就打算和岳中巔切磋空手破白刃的神話。

岳中巔強在劍,他強悍則在徒手。

轉瞬間,空中的敵人兩手同時鉗住了岳中巔攻來的左臂,岳中巔還沒來得及驚呼,那敵人靴子踩地,渾身力道頓時發動,雙手握住岳中巔一只胳膊,另一只靴子卻撐在岳中巔腰間,剎那間,岳中巔這魁梧的身材騰雲駕霧般在空中被轉了整整一圈,然後如一條巨大麻袋那樣被狠狠地抽在了地上。

「摔技高手!」

渾身都要散架了,岳中巔腦中只有一個念頭:「拔劍!」

幸好敵人只是繼續鉗制他左臂,而沒有追擊弄斷他左手,岳中巔奮力跪在了地上,咬著牙從快要摔散的身體下面抽出了長劍。

右腕後撤,劍尖在月光下劃出一條朝後延展的銀色光暈。

要想打出去,得先收回來。

誰都知道,剎那後,這輕輕的後撤的光暈會變成一道直刺敵人胸膛的閃電。

但沒有閃電,連光暈也消散了。

有一雙手從後面伸了出來,扼住了岳中巔右腕,宛如扼住蛇的七寸,劍光頓時死了。

「救命……」岳中巔跪在那裏,已經被完全控制,他不過才猶豫剎那,就猛然擡頭,朝剛才他正嘲笑地的那些人要喊出那三個字:「救命啊!」

但他依然沒有喊完,第三個敵人又出現了,他如鬼魅般走出黑暗,站到了正像大雁展翅一般跪著的岳中巔背後,給這個正在擡起的腦袋套上了一只麻袋。

接著就是對著這只扭動的麻袋一陣拳頭亂毆。

等岳中巔眼睛才看到月光的時候,岳中巔身邊早沒了人。他感到的唯一事情就是:自己的臉上的肉正如一朵花兒那樣急劇綻放,不停綻放。

然後面朝銀色和金色交錯的地面,慢慢趴了上去。

一切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。

「哎呀!岳大爺,您沒事吧?」兩個跟班這才回過身來,一瘸一拐地撲了上去。

他們今晚先被揍傻了,剛剛又被嚇傻了。

所幸岳中巔沒什麽事,除了滿頭的包和滿臉的青紅外,他自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他慢慢擡起頭去,樓上看風景的人早已不知所蹤。

「回家!」岳中巔艱難地笑了笑,爬進了大車。

※ ※ ※ ※ ※

一行車馬行進在建康黑黝黝的街道裏。

章高蟬坐在車裏一直沒說話。

他還在回味剛才那一幕。

看著岳中巔被人襲擊,他本想跳下去出手,這是他的第一反應。

岳中巔畢竟是他認識的人,而且很可能馬上就橫屍街頭。

但王天逸拉住了他:「章大哥,人做多壞事了,總是有報應的。何必這麽著急呢?」

章高蟬一楞,岳中巔另一幅嘴臉立刻湧上心頭,好惡和生死撞了一下,他不是那麽堅決的人,他猶豫了。

還沒猶豫完,那邊已經打完了。

標準的揍人。

而且是揍臉。

岳中巔絕對沒事,怕是連傷痕都不會有。

「你幹的?」章高蟬扭頭問王天逸。

「誰知道誰?」王天逸笑道:「讓我的貴客不好受,他也不好受。他活該。」

這一刻章高蟬有了快意的感覺:看著剛剛羞辱自己的人被人狂揍,真是解氣。

「要分別了,真舍不得您啊,要是沒事盡可來找兄弟,我們可以一起打獵釣魚。」王天逸坐在章高蟬對面笑道,很真誠。

章高蟬握住了王天逸的手,突然說道:「有沒有安靜的地方,我想和你再喝一杯。」

王天逸有點吃驚,還要喝?自己的禮節已經周全了,你不趕緊回家睡覺明天滾蛋,你還想幹什麽?你沒看見老子眼珠裏到處是血絲嗎?老子能和你比嗎,我這幾天睡了才幾個時辰,現在還灌了一肚子的貓尿,坐著都要睡著了,現在還要我陪你?

「我也正有此意啊!章大哥和我想一塊去了!」王天逸滿臉驚喜地雙手握住章高蟬發燙的手掌。

「好好好!我看看這地面!」王天逸看了看現在的位置,能想到附近屬於長樂幫地盤還比較安全的地點,卻只有張川秀一家。

本來不想牽扯他太多,但現在王天逸也身心俱疲,倉促下馬上叫車隊去張川秀那裏,他只想趕緊收工回家。

錦袍隊裏不承擔警戒任務的很多人都喝多了,趙爵易就是其中一人,一路騎馬一路吐,但聽到命令,馬上滿臉興奮自告奮勇去清場了。

沒有人想和喝多了的長樂幫高手起沖突。

清場的速度很快。

聽說了王天逸要來,張川秀很高興,等聽說傳說中的全武林第一高手武神也來了,只能是震驚了。

震驚歸震驚,交情歸交情,張川秀也只能退避三舍,因為武神想和王天逸私下談談。

結果小店裏,只坐了一張桌子,三個客人,雖然店面不大,但客人太少也顯得空蕩蕩的。

王天逸陪著武神,林羽德高望重也坐下了,此外還有兩個副司禮站得比較近,再靠外就是幾個純屬用來保鏢的年輕人靠墻遠遠站著,趙爵易當起了跑堂:酒、菜、茶、毛巾,不停的在前面後面穿梭。

「天逸,我想問你個事情?」章高蟬悶聲喝了幾口酒後說道。

「您請說。」王天逸馬上吐出滿口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菜肴,擦嘴點頭。

「丁三怎麽樣了?」章高蟬的痛苦都明明白白地從眼光裏流露出來,他的手用力絞在一起:「我是說他怎麽說我?」

王天逸靜了片刻,說道:「丁三脾氣我們都知道,您何必在乎他?他火過這一段,就消氣了,他也不記仇。大俠嘛,呵呵。」

「他當眾罵了我。」章高蟬搖著頭:「第一次有人當面罵我。還是當眾,還是朋友!還是我敬重的兄弟!」章高蟬朝王天逸顫巍巍地伸出手來:「你知道,我是身不由己啊……我有什麽法子?千裏鴻親自下令。我能怎麽樣?我知道丁三希望我能改變千裏鴻,但我如何能做到?我不是一個人,我還是一個門派的掌門啊。」

王天逸擺了擺手:「那次他要您簽約我在場,這事和您無關。」

「怎麽和我無關?」章高蟬很痛苦:「那是我朋友我兄弟,可是我能怎麽樣?他非得把這大山壓在我肩上,我也扛不起啊,結果我什麽都沒有了……」

「丁三沒錯,千公子沒錯,您也沒錯。」王天逸慢慢地說著措辭,盡可能在語言裏不得罪任何一方勢力:「如果您姓丁,或者姓千,這件事只要一個點頭就萬事大吉!但是如果丁三姓章,他也得做一樣的事情,下面那麽多人要靠您討口飯吃呢。」

章高蟬拍著王天逸的肩膀,喃喃道:「希望丁三也這麽想。」

王天逸立刻拱手:「章大哥放心,我和丁三也有點交情,這番道理我一定說給他聽。他雖是大俠,但不是傻子,道理一點就明,可能都不需要我多此一舉,你盡可放心。若是他真的魔怔了,您也不必憂慮,您所做的對得起武當對得起門派對得起江湖,換了誰都會這麽做,人在江湖,誰能不隨波逐流?」

章高蟬看著王天逸慢慢點頭,突然一舉杯:「哥哥敬你一杯!」

「哎,您可別這麽說。」王天逸一笑:「我真受不了您大禮,您是武神,應該我敬您的,這杯小弟幹了便是。」

說罷一飲而盡。

「天逸啊,其實在建康我應該感激的一個人是你。」章高蟬說道。

「開玩笑了,章大哥。」王天逸笑道。

章高蟬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:「我不開玩笑,想想這些天的事情,我們昆侖一來建康,你就通過琪安還有左飛不停呵寒溫暖,你們少幫主要給我畫像,你就下場陪我演練,揚地誰的名?我家丫鬟……我家丫鬟無禮,是誰一直在跑前跑後,左右相勸,上下彌補?連我家的那丫鬟都住在你那裏好久;這次我被匪徒刺殺,又是誰指揮手下圍剿刺客?你還受了傷……」

看章高蟬動了情,王天逸卻仍然冷靜,他不願讓對方覺得有愧於他,這樣過猶不及,所以他馬上笑道:「您真客氣了,我和昆侖有緣分,幾年前就認識了您,接著和左飛結為兄弟之情,至於琪安那就更不用說,原來的李大哥對我有救命大恩,他全家又因為我而滅門,只有小安活著,我把他當親弟弟看待,這還是您收留他的,給他富貴教他做人,看多出息了!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!至於您到了建康的我只是表表心意而已,至於圍剿刺客,那是您運氣好,我的幾個手下恰好在附近游弋,沒有我的人,您自己也料理他們了,這事和我有什麽關系?」

「我……天逸,我知道你是老實人……我對不住你……剛來建康的時候,我認出你了,但我狂傲,漫不以禮相待……但是你始終恭敬待我,從開始到中間,到現在我回去的禮物你都替我準備得毫厘不差,你早就知道我現在缺錢的困境對不對?現在建康這些事如走馬燈似地在我面前飛舞,這繁華虛名究竟給了我什麽?都是錦上添花,誰人雪中送炭?……看看你對琪安對左飛做的,我知道你現在很有錢,但你依然對以往的朋友熱情如火,兩相對比,我真是有愧啊!唉!……」

章高蟬握著王天逸的手說不下去了,但無人說話,小酒館裏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。

因為所有人都驚呆了,包括冰將王天逸在內,這皆是因為武神竟然哽咽了,不僅哽咽,眼中竟然泛起了淚花。

男兒落淚在江湖上已是罕見,更何況千萬江湖男兒中最強一人──武神章高蟬!

他居然落淚?

手被武神激動之下握住,簡直如被鐵鉗鉗住一般,動都動不了分毫,王天逸放棄了掙脫的打算,他看著激動的武神,謹慎地挑選著用詞來解除他這種危險的狀態。

「嗯,章大哥,你看得過重了。」王天逸緩慢而認真地說道:「這些都是小事,我很敬重您,不僅是您的武功,也是您的人品,我現在都記得您上山采藥的模樣,樸實而真誠。大家志趣相投,我不能為您做更多,因為您是雄鷹而我是土鼠,但我能做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給您分些憂愁。所以說,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,真的都是小事。」

王天逸慎重地看著對方地眼睛,用全身心的真誠去說這番話,他知道,若是一個人覺得虧欠了你,這反而會拉開距離,不容易接近。他必須把自己藏在不起眼的陰影裏,因為他真得是自以為以土鼠對飛鷹。

「小事見人心啊!」章高蟬一聲吼,所有人一哆嗦。

「這麽大的江湖,這麽多的豪傑英雄,究竟誰因為喜歡我這個人而和我交朋友的?有嗎?慕容秋水公子?翠袖?千……霍……哈哈,每個人都是因為怕我的武功才來巴結我!」

「您武功是神一般的,但我知道您是個人,不是神。」王天逸慢慢地說道:「不過人人敬重英雄,這也是難免的吧。」

章高蟬抓住王天逸的手更緊了,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那根稻草,生怕一眨眼這個人就消失於眼前,他睜大眼睛看著王天逸,因為淚光已經模糊了那鷹隼一般的視線:「兄弟……我知道其實他們都是怕我……除了武藝,我其實很無能……我不會談生意……我記不住數字,也不知道那些數字的意義……我連一件長袍值多少錢都不知道……看著那些恐懼下藏著的鄙視,我……我無能無力啊……我不懂啊……」

「多少人能達到您的武藝?」王天逸說道:「他們八輩子也別想了。再說,我……」

「你看得起我嗎?」章高蟬有些怯怯地伸出頭來問道。

「你說什麽?」王天逸如被閃電劈中腦門一般呆了片刻,隨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叫道:「我要是看不起章大哥,我是孫子!」

「謝了!幹了!」章高蟬一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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